送別八月

原標(biāo)題：送別八月

仇士鵬

《菊花花瓶》阿爾芒·吉約曼 瑪咖 供圖

七月流火，八月蟋蟀入我床下。當(dāng)葉子開始飄落的時(shí)候，世界都會為之一靜。

晨光變得溫柔，像是羽毛落在夢中，漣漪蕩起，人便醒來。

白色的光浸潤著窗口，為深深地縮進(jìn)大樓里的房間一掃陰沉的感覺。沒有鳥鳴，只有街道傳來的隱約車鳴。許多人，就像比我們更早地開啟他們的人生一樣，已經(jīng)開始了他們的一天。店鋪或開或閉，并不影響人間煙火的升騰，老人排成長隊(duì)，等待著燒餅油條的出爐。拿到手后，便走到宣傳櫥窗旁讀今天的報(bào)紙。在太陽升起之前，輕快地回到家中。

八月，太陽的精力依舊旺盛，剛探頭，便向大地敞開溫?zé)岬那閼选Ｃ骰位蔚年柟鉀]有流云阻擋，直射眼睛，在眼鏡片上彈出七彩的反光。人們瞇起眼睛，打量著前方的路，也思考著這一天該如何開始。

風(fēng)被熱醒了，搖擺著身子在樹蔭下游動了起來。在它的后邊，戴著耳機(jī)的少年一邊跳著小步子的舞蹈，一邊搖頭晃腦地走著，像是一只快樂的小麻雀，在自己的小天地里蹦蹦跳跳。

小區(qū)里，大嬸們聚在一起擇菜，搖著扇子聊著從不會在家里說的家事，小區(qū)里的人就像是毛豆一樣，被她們剝得光溜溜的，藏不住什么秘密。漢子們則穿著背心坐在另一邊，嘴里叼著煙，談著新聞。幾十年的生活，讓他們談完了所有的事情，也有著更多的事情等著談。

中午，街道小憩著，些許的車流干擾不了它低沉的鼾聲。水田也在沉睡，只有幾只水鳥起起落落。熱意蒸騰的土地上，勤勞的螞蟻依舊在為生活奔忙著，在墻角、落葉、磚頭僅存的陰涼里，扛著夏天，尋找著屬于它們的夏天。

午后，熱浪堵著毛孔，風(fēng)進(jìn)不來，人被悶得疲倦無力。天空善解人意，迅速縫起了巨大的云，隨意抖一抖，雨就落了下來。

窗子是最先察覺到的，幾行水滴足跡分明地滑落著。打開窗，風(fēng)褪去了熱情，只留下激情，縱橫在高樓之間，把清晨藏起來的涼意都釋放出來，與天地共享。

八月的雨沒有拖延癥，趕著點(diǎn)嘩啦啦地傾盆而下。大手一抹，就更改了人間的主色調(diào)，手指一點(diǎn)，街道上就開滿了傘花。

有了雨，夏天才能圓滿。大地為秋天蓄滿了乳汁，用萬物生長為豐收與成熟寫下預(yù)言。河流情緒高漲，興奮得柳葉眉直挑，魚也按捺不住欣喜，爭著跳出水面要和雨約會。

趁著雨聲蓋住了世間的喧囂，詩人透過灰蒙蒙的玻璃窗眺望著塵世靜默的浮華，于是一些文字散落在了紙上，開始流淌。畫家敏銳地發(fā)現(xiàn)了雨調(diào)出的新顏色，大為驚喜，立刻把它捕捉到了畫板上，于是雨中又多出了一個新的世界。

在人間停留了半天時(shí)間，雨把天地交給了夜色。地面上，橘黃色的燈光為一天的熱鬧默默收尾，一兩輛晚歸的汽車急匆匆地行駛在回家的路上。半空中，已是漆黑一片，只有碩大的燈牌孤獨(dú)地亮著。

住宅區(qū)倒還是燈火可親的樣子。無論再晚，總有一盞燈守候著一雙倦眼，守望著另一雙倦眼。睡不著的人們扯一扯身上的月光，翻個身，聽窗邊的風(fēng)和窗外的蟲鳴。不知道什么時(shí)候它們便飄到了屋里，也不知道什么時(shí)候夢就飄了出去，從天地的懷中飄到了酒窩、眉梢，一直到歲月的深處。

那里，八月正睡得正酣；那里，秋天的葉子，正緩緩地向人間飄落。

標(biāo)簽： 送別 八月